第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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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五章】這竇娥在後院整理藥草田,忙了好半晌,忽聽牆外傳來一陣吵雜人聲,其中有道悉的嗓音,正是方伯。
“方伯,整片都要收了?”方伯種了一輩子田,因為種植技術比一般農户來得好,收成也比其他農户多上兩成,但這幾年他的身子不好,無法太過勞累,才將部分田地轉賣給蔡婆。
“對,趕緊收,恐怕子要不好了。”竇娥一聽,不皺了皺眉,子要不好了這是什麼意思?她從後門出去,就見方伯領着十多個年輕的莊稼漢,個個手持鐮刀準備收成。
方伯見水靈靈的竇娥走了出來,朝十多個漢子代“趕緊收割了。”接着他轉向竇娥,説道:“小娘子,你的藥田能採收的趕緊收了吧。”
“方伯,能説説是怎麼回事嗎?”
“我估計要發大水了。”她有些愣住了,又問:“方伯如何肯定?”
“我種了一輩子田,別的不敢説,但天候這事兒,我一向看得比別人準,黃河幾回發大水,都被我説中了。暴雨興許再幾天就來,我才趕緊將稻子收了,雖然還沒長飽,總比顆粒無收的好,今年賺錢甭談,好歹有白米粥吃喝就不錯。小娘子,在老夫人那兒也提一提,做好準備。要知道,每回發大水,苦的都是百姓。”方伯忽然壓低了嗓音“聽説新來的縣官是貪得太多,才被貶到楚縣,要是發大水,恐怕是別指望縣大人賑災減税,你想想,收成都不好,還得繳税銀,子怎能不難過?所幸我們這兒在縣城外,地勢較高,淹是淹不了太高,每回發大水,縣城裏都淹得超過半人高,萬一起瘟疫就更糟了。小娘子記得提醒老夫人,趕緊備妥食糧要緊,這塊地收完,我還得去幫幾户人家收割,先忙去了。”竇娥聽完,急急奔回後院,喊來芳和另外幾個小丫鬟,將能收的藥草都仔細的採收下來,要烘乾的先讓芳拿去烘製,要陰乾晾曬的,便讓其他人拿去柴房懸樑綁晾,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,她讓管事的趕快通知外出收帳的婆婆,她又遣了芳入縣城採買大量藥材。
芳買回藥材,竇娥便將自個兒關進藥房裏,閉門製藥了。
水災後泥濘髒亂,缺乏可飲用的淨水,的確極容易引發傳染病,她得先將防疫的丹藥製作出來,其實這段時間她做了不少丹藥,養生健體的、治風寒或外傷的,治傳染病的也做了幾小瓶,但若真爆發瘟疫,是絕對不夠用的。
人有親疏遠近,她想着,若真有瘟疫,家人最重要,蔡府上下十多口人、楚勀、方伯一家子,還有縣府官差都要給藥,就算縣大人是個貪的,但若真淹了大水,整個衙門不能行事也不成,楚縣本就是個偏小偏窮的縣城,有錢人家沒多少,救災賑濟還是得仰賴地方父母官。
竇娥越想越憂心,手忙着製藥,腦袋也沒停過,想着晚一點要到衙門找楚勀商量商量,可是她一心一意製藥,其他事沒多久便忘了,等她離開藥房,已是兩之後。
這兩都是芳端着吃食進來,竇娥要是累了,就在桌上趴睡一會兒,等她終於想起要找楚勀,楚縣已經下起滂沱大雨,通往縣城的黃土路泥濘不堪,寸步難行,大雨幾乎遮蔽了視線。
心急的竇娥想着等雨小一些再入縣城,未料大雨竟連下數不停,沒多久真如方伯所言發大水了,整座縣城幾乎泡在大水裏。
大水淹過人的頸脖,長得矮一些的,幾乎都要滅頂了,孩童更不用説,大雨下了幾,陸續有住在縣城裏的人,帶着家當,往縣城外的高地跑。
大雨已經下了七,這一天,楚勀帶着阿特爾來到蔡府。
蔡府這兒地勢頗高,水還沒能淹過來,楚勀、阿特爾一身黃土,渾身濕透,兩人瞧起來都瘦了些。
蔡婆一見他們的狼狽樣,便道:“有什麼事,換下衣服再説。”她立刻讓下人打水、燒水,領着他們洗乾淨,並換上乾淨衣裳。
竇娥一聽楚勀和顧五來了,被婆婆讓人先領去梳洗,又聽芳説楚勀瘦了不少,她便急急前往廚房,讓廚娘宰了兩隻鴨,親手做汁烤鴨。
廳裏,楚勀和阿特爾望着一桌子酒菜,卻都靜默不語。
蔡婆不知兩人的心思,熱情招呼道:“趕緊趁熱吃吧,你們看起來餓好幾天了,我聽家丁説縣城淹水,水過大半人高,沒法兒進城,城裏人能出來的多半出來了。竇娥聽説你們過來,今兒個親自到廚房燒兩隻鴨,阿勀再等會兒就能吃到。”楚勀輕嘆了一聲,沒搭話,他的心思全在縣城。這幾天沒沒夜的忙,他沒想到幾大雨便使得黃河潰堤,而且大水還來得這樣快,若能早兩收到訊息,縣城裏傷亡的人數不會那麼多,而且最讓他不忍的是,歿了的多半是老人和孩童。
這幾他跟阿特爾還有衙門的官差趕着救還來得及救的孩子和老人家,高大的官兵們數不淸來回幾趟,將人送出城外高地,他們忙得只能喝些雨水,湊合吃點果子乾糧,大水將能吃的都淹了大半。
縣城裏兩樓高的店鋪堆了些存糧,衙門倉庫蓋得高,能往上堆的也都堆了,堆不了的,只能眼睜睜看水淹過去。
縣城裏能出來的人全出來了,如今只能等大水退去,回頭還有好多事要做。
眼下要緊的,是那些在縣城外山坡避禍的災民,吃喝拉撒都是讓人頭疼的事。
竇娥親手端來兩隻烤鴨,芳手上也端了兩隻烤鴨,上回她瞧顧五公子一個人能吃上兩隻,這回他又來,她就想反正別院池塘鴨子生養不少,多宰兩隻,阿勀公子曉得烤鴨是少親手烤的,肯定一個人就能嗑掉兩隻。
香氣四溢的烤鴨上桌,楚勀和阿特爾卻遲遲沒有動作,仍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竇娥仔細瞧了瞧楚勀,確實清痩不少,思緒一轉,開口問:“是不是有我們能幫得上忙的事?”楚勀、阿特爾面面相覷半晌,阿特爾心絃微震,這個竇娥真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,實在貼心得像件小棉襖啊!跋來的路上,他還跟主子説,現下人人求自保都來不及了,誰還會想去救人,沒想到他們都還沒開口,小娘子竟先問了。
楚勀微鬆口氣,搔了搔頭,正琢磨着該怎麼説,蔡府一名家丁急忙奔進廳內,慌張的喊着“老夫人,不好了、不好了!外頭、外頭…來了一大批官爺,説是要找縣大人!”
“縣大人不在我們這兒啊,怎麼會找上門來?”蔡婆不解。
阿特爾睨了楚勀一眼,若是細看,可發現他的神情帶有一分幸災樂禍的味道。
“我説了縣大人不在我們這兒,可是師爺堅持縣大人上我們這兒了,説什麼都要進來,阿福、阿六可能頂不住…”家丁才説到這,幾名官差便闖了進來。
領頭的師爺朝着楚勀畢恭畢敬的作了揖,説道:“啓稟大人,我已命人包圍蔡府,城外山坡的災民們也有官兵看住,若是蔡家人不從,大人一聲令下,便可直接徵收了。”蔡婆、寶娥和一干下人這下子全懵了。直接徵收?是要徵收整個蔡府嗎?還有,這三不五時來串門子的楚勀竟然是縣大人?!
竇娥沒時間細想楚勀為何要隱瞞身分,只思考着為什麼要徵收蔡府,很快的她便想明白了,正要開口,就聽見楚勀聲音一沉,冷冷的低喝——“我準你領人進來了嗎?”他眸光鋭利的瞪了師爺一眼,接着朝阿特爾使了個眼。
阿特爾才站起身,師爺立即跪了下來,抖着身體求饒道:“大人饒命,小的知錯了!大人饒命、大人饒命…”他可沒忘記梁成中頭身分家的殘酷景象,那頭還滾到了他面前,死不瞑目的可怕景象使得他整整大半個月沒法兒好好安睡。
這幾個月,他瞧着這個拿着天子劍的欽差大人,行事也沒多剛正不阿,雖然不會主動向百姓索要銀錢,但有人送銀子上門,大人都是大大方方的收下,下頭的人跟着收,只要不太過,大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,所以他鬆懈下來。
這回碰上發大水,照往例,像這樣有得吃有得拿,又能安住的百姓人家,直接徵收便是,哪需要囉囉唆唆的講理,所以他一出縣城,辦好大人代的差事,便自作主張領人圍了蔡府,以為能得大人的賞,誰料大人冷冰冰的模樣竟如那,他這才明白自個兒闖大禍了。
“拖出去收拾了,告訴外面的人,以後誰再膽敢自作主張,挾官威擾民,下場便如他!其他人全退出去,沒得我令,一步都不準踏進蔡府。”楚勀朝阿特爾微點頭,渾身發軟的師爺便讓阿特爾揪出蔡府,此後衙門裏是沒他這個人了。
其餘衣衫狼狽的官兵,也立刻退了個乾乾淨淨。